我第一次接觸顧城的詩歌是在中學的時候,
從他的《一代人》開始的,
那時候我經常嘴裡冒出“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,
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”反覆嚼讀這兩句詩詞,
那麼短練、卻如此強勝。
有時候還會把這首詩的名字給記錯了,
誤以為這首詩的名字是《黑眼睛》,
這兩句衝突不斷的詩句,衝撞我的眼球、誤導我的嘴巴,
最後的最後,到現在還是纏綿於我的腦海。
讀詩對我來說是一種反芻的過程。
我很難在讀詩的第一當下就領略到詩的深意,
所以我讀多字的散文小說很快、讀字少的詩卻很慢,
往往讀了幾首詩就要停下來,
深嚼其意涵、體認作者的感官,
讀顧城的詩歌更是一種難以尋覓的、美的過程。
在我個人的解讀中,他的詩句是一座美麗可愛的世界,
就像Never land一樣,
幾乎已經讓所有大人遺忘過的存在。
老實講,讀這本詩集以前,
我對顧城的生平著作以及其詩歌特點並沒有太多的了解;
我也知道想要讀懂一個詩人的一首詩,
對其生活背景和其寫作背景的了解是必不可少的。
所以在讀顧城的詩集到一半時,才翻到後頭看看他生平,
並上網找舒婷發表在《北京文學》憶顧城的文章,
幾乎難以置信寫出這麼明美光潔的詩句的、童話詩人,
生活竟然是如此坎坷窮困,他的最後竟是這樣結局。
稱他童話詩人,他的一生都生活在童話中,
但童話畢竟是童話,現實究竟還是現實。
我很喜歡舒婷寫給顧城的詩中所描述的、
因為我也有類似的感受,她寫道:
“你相信了你編寫的童話/自己就成了童話中幽藍的花/
你的眼睛省略過/病樹、頹牆/銹崩的鐵柵/
只憑一個簡單的信號/集合起星星、紫雲英和蟈蟈的隊伍/
向著沒有被污染的遠方/出發。”
讀這本《回家──顧城精選詩集》的時候,
我也身在顧城編織的童話中心,好像我也是其中一位主角,
在他造的白色城堡裡,與青蘋果和知更鳥一起歌唱。
這本詩集裡,
我最喜歡顧城寫於1981年3月的《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》。
在這首詩中,
詩人想用一支彩色蠟筆劃下一個童話般的理想的世界。
這是顧城的任性、也是一個詩人的任性,
這不夠美的世界無法讓這樣一顆純粹的心靈滿足,
所以「我希望/每一個時刻/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」,
這個狗屁倒灶的世界、
或許不會因為他小小的任性和幻想而變的美好,
卻因此多了些、能夠更接近美的事物。
這首詩集中的體現了顧城的審美理想——追求一個乾淨、和平,
矛盾不再的愉快世界,
詩人以一個孩子心眼去觀看和感覺世界,
希望用彩色蠟筆畫出一幅幅彩色藍圖,
畫出“笨拙的自由”、“永遠不會流淚的眼睛”、
“沒有痛苦的愛情”。然而,
這幻想的美好藍圖不能在現實世界裡兌現。
詩裡的孩子沒有領到蠟筆,
也意味著詩人的理想藍圖並沒有得到社會認同,
因而,“只有撕掉那一張張心愛的白紙”。
“白紙”也許所指的是:自我、理想、生命或寫不出的詩。
但孩子(詩人)並沒有因噎廢食,
從此就停止對幻想的追求。
詩的最後一節再次點明詩的最後一節再次點明,
“我/是一個被幻想媽媽寵壞的孩子/我任性”
他將仍然執著地追求所有理想中的美好,
如同顧城執意留住詩的詩意和美好。
顧城的詩還有另一種奇妙的美好。
如是〈城〉或者〈水銀〉,我幾乎都是讀不懂的。
但我卻能夠隱隱約約的感受到其中的美感,
不論是節奏的還是意象的,其實不懂但卻好像都懂了,
我想這就是詩之所以令人神迷之處,詩的曖昧。
任憑誰來解讀或誰來誤解這首詩,作者已死、
讓讀的人自己感受詩的氛圍,也許哪天經歷過甚麼以後、
又突然想起這首詩的某些詩句,
才真正讀懂、深刻體會,
詩的曖昧性竟如此全然的在生命裡流動、
而詩句又好像再活過來了一次。
在當今社會裡,詩被推到了文化的邊緣
,已被各種速食文學擠到了一個冷淡角落,
幾乎乏人問津。然而顧城留下來的卻還是那麼香甜,
他的詩句如此明亮、
習慣了現代/後現代各種割裂語法的技巧,
意義紛雜的語句,習慣了各種光怪陸離的表述,
還有一種語言是乾淨的,好乾淨。
顧城讓我相信了,簡單直接的句子、還是有詩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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